“大过年的,算了算了”

电影《小森林·冬春篇》

“大过年的,算了算了”心态进入高发期。

这句话以前总当作调侃,与“来都来了”“都不容易”齐平,今年再看,发现它与日剧《悠长假期》所讲述的算是同一件事,关于如何面对倦怠低谷以及如何翻越:

“就把它当作一次神赐的很长很长的休假吧,总会有不顺利或是疲倦的时候,不必勉强冲刺,不必紧张,不必努力加油,一切顺其自然。然后呢,然后大概就会好转。”

过去一年及未来还可能将延续的“假期”,不如就从这个真正意义上的春节假日开始,将身心调整至休眠期,放纵一些、浪费一些,通过沉溺于无用之事,重返自我。

捆绑、恋物、背叛、跳舞……这 10 条指南看似暴烈,却指向愈合。最重要的是,我们需要不断的练习,才能让自己与自己紧靠。

1. 重返平静

@ 萨缪尔·贝克特《莫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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电影《时时刻刻》

住在伦敦西布朗普顿的莫菲,心脏出了点问题,里面缺乏一种叫”平衡“的重要物质。

它时而几乎骤停,时而亢奋狂跳。可以确定的是,世界的喧闹、居住的“鸽笼”、现代生活必备的理性、报复性满足的快感、规律的工作、唠叨的恋人……都造成其不适。

莫菲和他的心脏真正需要的是平静,从现实挤压中溜走,”在意志的空无中,做一粒绝对自由的尘埃“。没有爱没有恨,既无运动也无领悟,只在虚空中纯粹地漂浮。为延长极乐,他反复进行一项古怪实践:把自己绑在摇椅上。

“他赤身裸体地坐在摇椅里,那摇椅是用柚木原木做成的,保管不会崩裂、歪斜、收缩、腐烂,也不会在晚上发出嘎吱嘎吱的声响。摇椅是他自己的,从来没有离开过他…七条围巾把他捆得结结实实。两条把他的胫骨绑在摇杆上,一条把他的大腿绑在椅座上,两条把他的胸部和肚子绑在椅背上,一条把他的手腕绑在后面的压杆上。只有最细微的局部动作还有可能。“

2. 重新记录

@理查德·布劳提根《布劳提根诗选》

电影《改编剧本》

布劳提根死后,警察在他的寓所中发现如下物品:身旁的左轮手枪、衣袋里的五美元、浴室中的药(治疗抑郁和失眠)、医用导管、药膏、安全套。空荡戏谑,哀恸留下痕迹。

他的编辑提起,布劳提根是个天真的人。“他的本质上很天真,我觉得他的这种天真并不是学来的,而是自然而来的。他和美国的鳟鱼在一起似乎更协调,而不是和人在一起。”

天真者眼中的一切都值得记忆,戏剧的张力在生活中随处可见。诗意翻腾在日常与想象、纯真与简练搭建的语言中,是双人床、马桶和猫脚印;是夜晚,起身为一个屁写笔记。

12 月 30 日

在凌晨 1 点 03 分,一个屁

闻起来像

一只鳄梨和一个鱼头的婚姻。

我不得不起床,

不戴眼镜,

就去将它记下来。

3. 直视残破

@埃内斯托·萨瓦托《隧道》

电影《海边的曼彻斯特》

展厅中挂着题为《母性》的画,逗弄孩子的妇女却不是关键。画面左上方的一扇小窗里,女人独自站在沙滩上,望向海水——画家卡斯特尔的孤寂藏身在此,玛丽亚为其停下脚步。人来人往,唯独他们看向同一处宿命景观。

卡斯特尔渴于被理解,“我需要您,很需要您”,“因为我知道您的感受同我是一样的”;

玛丽亚在情人画中安放过往,信如甘泉,”你猜到了并画下了这个回忆或者画下了像你和我这样的许多人的回忆吗?…你在大海和我之间。我的眼睛遇上了你的眼睛。“

但推开一扇窗,不意味击碎一堵墙。人与人的缠绕里,相通显得过于短暂。独处时,画家拖拽出真相:这份残破得不到拯救,谁都无法遮掩、否认。

“在任何情况下,只有一条隧道,一条阴暗孤独的隧道:我的隧道。在这条隧道中有我的童年、青年和我的一生。在这堵石墙的某个透明地段我又见到了这位姑娘,我天真地以为她来自另一条平行的隧道,可是,实际上她却属于广漠的世界,属于那些不是来自隧道的人的广漠无垠的世界;也许她曾经好奇地走进我许多奇怪窗户中的一个,窥见了我无可挽救的孤独,无声的语言可能引起了她的好奇,这语言就是我画中的关键。于是,当我一直沿着通道向前的时候,她在外部正常地生活着,生活在外部那些人的不平静的生活中,这是有跳舞、节庆,有轻浮和高兴的奇怪而又荒谬的生活。有时候,当我正在自己的一个窗户前通过时,她正沉默并热忱地等待着我 …… 或者更糟糕的是,我一点也看不见她,想象着她正在我无法到达的或者是卑鄙的地方,于是,我感到自己的命运远远比我想象中的要更加孤独的多。“

4. 重审背叛

@米兰·昆德拉《不能承受的生命之轻》

电影《心之全蚀》

令萨比娜着迷的是背叛,而非忠诚。她的语义里,“背叛,就是脱离自己的位置。背叛,就是摆脱原位,投向未知。”

父亲禁止爱人,她拿起画笔,爱他厌恶的画;俄国入侵后,从布拉格移居日内瓦,难忍媚俗,与故乡同胞不欢而散。而那顶祖辈的圆礼帽将她的美变为滑稽。在帽檐之下审视,女画家向自我的矛盾和堕落张开双臂:“她并没有反抗这种侮辱,反而以撩拨挑逗的骄傲姿态对它加以炫耀,仿佛她心甘情愿让人当众施暴一般。”

挣开书中黯淡的时局氛围,冷静检视下,真正可怕的也许是一再无视、否定自己。

“当初背叛父亲,她脚下展开的人生就如同一条漫长的背叛之路,每一次新的背叛,既像一桩罪恶又似一场胜利,时刻在诱惑着她。她不愿固定在自己的位置上,决不!她决不愿一辈子跟同一些人为伍,重复着相同的话,死守着同一个位置。“

5. 去舞蹈

@埃莱娜·费兰特《我的天才女友》

《我的天才女友》

那不勒斯的街道上充斥着悸动。

被管束的少女们,猎犬般搜寻爱的讯号,不放过任何能够提供想象的可能。幸好有舞蹈,砸破生活的闭环。她们在旋转中试探男孩,享用其中隐蔽的宣泄和张狂,求证自身的引力。

跳舞也意味着忘却。那只曾拿着小刀抵住男人喉咙的手,在摇滚舞池,变成了邀请的手。

“我很确信莉拉会拒绝他,我知道莉拉有多讨厌他,但事情并非如此。音乐再次响起,她的每块肌肉都想跳舞,她先是用目光搜寻帕斯卡莱,但没看到他,她捉住了马尔切洛的一只手,就好像那仅仅是一只手,就好像他的那条胳膊和身体的其他部分都不存在。她浑身是汗,又开始了那时候对她来说最要紧的事情:跳舞。“

6. 去自言自语

@莉迪亚·戴维斯《从前有一个愚蠢的男人》

电影《单身男子》

没有人称、没有时间、没有地点、没有具体的开始和结束,只有独白,简明有力如心跳,提示着人们存在的真实。“归根到底,它们都只是一个容器,作家借此实现自己的天职——帮助人们更好地认识外部世界与自我。”

小说集《几乎没有记忆》中,无名主角们卡在某一窘迫的场景里,挫败和苦涩在他们的情绪中窜流,最终滑入多数人的内心。好比故事开头:”她很累而且有点病了,脑子不是很清楚,她一边穿衣服一边问他她的东西都在哪“。

和书中人物不同的是,我们抑制了过多的心声,吝啬于用足够的时间练习坦率和敏锐。那些被生活排斥的自言自语——神经质的、善变的、混乱的、敏感的、尴尬的,是救赎。

“她本人感觉她就像那个非常愚蠢的男人,不仅因为她找不到她的衣服,不仅因为有时候像穿衣服这样简单的事情也在她的能力之外,而且最主要的是因为她经常不知道她在哪里,她尤其不知道在和这个男人的关系中她在哪里。她想在这个男人的生命中她也许不在哪,这个男人不仅也不在他自己家里,就像她来看他时不在她自己家里一样,事实上她都不知道这栋房子在哪,每次来这里时她就像在梦中一样在街上跌跌撞撞,而且他基本上也不再在他自己的生命里了,所以他也大可以问自己:我在哪里?

事实上,她想将自己叫做一个非常愚蠢的男人。她能不能说,这个女人是一个非常愚蠢的男人,就像几个星期前她想起她曾自称一个有胡子的男人一样?……”

7. 依偎孤独

@梅·萨藤《海边小屋》

电影《美食、祈祷与爱》

是时候离开旧地了。

梅·萨藤决心迁往海边独居,搬离生活十余年的纳尔逊,离开故人与伤痛。旧日强烈的感情波动趋于平缓,她新添了一只狗,有足够的时间、空间进行事无巨细的思考,在每个清晨自问:”今天从何开始?“

逐渐年迈的作家意识到,独居是她的“终点之路”。与自我依偎,而不被占有欲攥住,是生命里前所未有的充盈。

“我认为‘孤独’和爱情有关。如果没有完美的感情交流,我们就会感到孤独。独居时自己会和自己交流,会和自己产生和谐的关系。我可以斩钉截铁地讲,我绝不会说我现在感到“入骨的孤独”,尽管我在恋爱中曾体验过孤独的滋味。“

8. 种下都市牧歌

@德里克·贾曼《现代自然》

电影《春天的故事》

问:“你希望大家如何来怀念你?”

答:“当作一朵花”。

园丁贾曼,开垦出数片绿洲:《战争安魂曲》,小蜜蜂在虞美人上方盘旋;《卡拉瓦乔》,猩红戏服是天竺葵的颜色;《花园》,蒂尔达手执利剑与百合花束。

生命的末几年,疼痛、绝症、精神重荷几乎将人拧断,展望小舍是他最后的庇护。这座荒野花园建在海边核电站旁的卵石滩上,没有墙,没有藩篱,地平线就是它的边界。

”我的身体能够承受多少次打击?生命忍耐的零界点又在哪里?“暴风雨后,展望小舍仍完好的里在地基上。植物自有其命运,在不同的季节新生或衰朽。年初种下三十簇玫瑰,年末则是十二株野蔷薇,它们散落在花园各处,不必等到盛开,”展望小舍已经成了睡美人的宫殿“。

1990 年,贾曼短暂地离开病床:

“回家了,我要奔向我的花园。“

1989 年 2 月 2 日 星期四

……“荆豆不开花时,接吻也不合时令。“不必担心,在这儿它们总是盛开着。

2 月 24 日 星期五

昨天我去了格雷茨顿的本地苗圃园,这真是一次振奋人心之旅:在那儿以通常价格的一小部分就可以买到植物,我带回了薰衣草、迷迭香、虎耳草、观音兰、鸢尾花,还有那浮华的丝兰来锦上添花。当我将它们收进一只旧木箱时,那喋喋不休的卖主说:”靠!这就是秘诀了,我巴不得把这些花花草草都藏起来呢。瞧瞧那花坛,自打我把它建成那天起就没再浇过水。“

9. 重建避难所

@让—菲利普·图森《我的书房》

《悠长假期》

《浴室》中,图森笔下的青年不断出走、逃脱,他离开巴黎、离开家,却一遍遍重返浴室。他意识到自己无法抛弃浴室中与世隔绝的安全感:

“我坐在浴缸的边沿上,向爱德蒙松解释道,在二十七岁(马上就要二十九岁)的年纪上,整天封闭在浴缸里的生活似乎是不太健康的……我得冒一种风险,一种破坏我平静生活的风险”。

图森同样迷恋着一处空间,回忆过生命里所有经历的书房后,还是执着地在脑海中将其复原。

“事实上,无论是在视觉上还是在嗅觉上,我对那件书房都没有保留一丝实实在在的记忆,但是我也许愿意把它作为一种纯粹的、假想的记忆,一种记忆之源来保留吧。也许我潜意识里希望在我以后生活过的各间房子里重新创建的,仿佛就是那个房间,就是我祖父在萨尔 — 达姆 — 阿维利纳的书房,那个带着旧书纸味道的房间,那个安宁静谧的房间,那个令人着迷的房间,我们在里面可以思考,可以写作,那个房间就是躲避外界的一个庇护所,一个避难处,一间浴室。“

10. 重回恋物收藏

@保罗·莫朗《温柔的存储》

电影《刺猬的优雅》

她的玻璃柜橱永远也放不下她珍爱的玩意,物的世界让她另有宇宙:

“我没有时间,有很多更有趣的事情要做“。方便走街串巷,只穿尖头平底鞋和带口袋的短裙,把碎发抓进帽子里;书架上没有书,只有产品名录;如果爱一个朋友,只因他红棕色的头发或细手腕;想讨爱人欢心,就把扮成德加画中的舞女……

并非不明白其中的荒谬无用,只是穿透“生命的毁灭与物品的黯淡”,是活下去的意念。

每次幸福的时候,克拉丽丝都买一件小东西,作为纪念;每次悲伤的时候,克拉丽丝也买一件小东西,为了忘却。

她笑着向我展示这些:

”没什么用处的小东西!“

没什么比这种说法更好了。无法想象的小东西,没有年纪,从不完美,是野孩子的博物馆,是疯人院的好奇心,是因回归线而贫血的领事的收藏。

”你知道我的喜好,破碎的机械玩具、煮沸的牛奶、蒸汽管风琴、尘封的味道、修着花枝团的黑色丝绸胸衣,还有这些彩色珍珠花束,用莎士比亚笔下所有的花朵汇集而成……“

算了算了,面对世界荒芜,我们还有自我可以拥有。

撰文:康妮

编辑:杀手

监制:李二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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